那有些脱漆严重的斑驳窗框？
坐在床上，就此向外看去刚好能见，远处大地与天空连成的交汇线，亮起的刺眼光晕。
只在仅仅眨眼的瞬间，骤然照亮了没有一丝月光的漆黑世界。
片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地的怒吼和强烈晃动……
“我去！这到底还让不让让人活了？！”因为这次巨响，窗内原本还裹成一团的被子，不免更紧实的向内缩了缩。
只不过窗外依旧，余震和巨响并没有就此消停的半分意思。
终于，被子在一番退让之后越发像球，床上的人也到此，忍无可忍地弹起了身。
“到底是要怎样啊？！这群人！”碧落奋起一脚踹飞了身上的薄被，胡乱挠了挠眼前发乱的发丝，任由刚刚踹飞的可怜被子滑落在床角……
八月初秋本应微凉，但气温却依旧提醒着人们盛夏还未完全结束，空气中略带着说不清的潮湿和闷热。
配上这番大动静，属实是有些扰的人心烦意乱。
原本安静的旧宅之内，老式房间中此刻也接连不停传出骂声、哀嚎声，一切显得如同市井卖菜一般混乱嘈杂。
端坐在床上的碧落单手扶着额，最终在一阵疯狂挠头后，缓缓站起。
看着两小时前，自己才刚整理干净的房间，因为地震再次被弄得糟乱不堪，碧落不免仰头翻了个白眼。
真是无奈…
纤细的右手伸出，随意拉起床边被晃倒的破木椅，碧落也就此停止了动作，有些木讷地盯着角落中的书柜，发了愣。
原本满当当的书柜，就这么空的只剩下两三本较重的书籍……
地上则是因摇晃而散落一地的书。
真麻烦！就这么想着，身体却动了起来，捡起了地上的一本本书，踮着脚有些笨拙的将书塞回了书架最上端。
一本书却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眼前。
半挂在书柜顶端，那是一本摇摇欲坠的《乌托邦》……
乌托邦吗？
令他不由一滞。
许久，回过神后。
“呵呵，真是老了呢……”
碧落无奈的一声叹息，皱着眉，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用布满老茧的左手在有些发黄的老旧军裤口袋中仿佛开始摸索起什么？
那是破洞口袋中仅存的一根卷烟。
略显弯曲，皱巴巴的……
轻轻用手捋直，点燃，动作熟练的仿若经历过了上百遍，碧落疲惫而模糊的视线也在烟雾之中，缓缓上移到了床柜旁的锈窗外。
是的，毫无疑问，没有人会想在凌晨两点多，正熟睡时被噪音吵醒。
更何况，还是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在床上睡过安稳觉的人。
第七次？还是第八次？碧落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被吵醒了。
在劣质卷烟的尼古丁刺激下，才被吵醒的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看着远处久久还未消散殆尽的刺眼亮光，不禁这样想到……
“这种等级的等离子炮击，三天一小次，五天一大次，【萨尔图】还真是有钱，还真是恶趣味……”
在良久不语后又长叹了一口气，碧落才说出了心中压抑许久的话语。
“这场战争究竟还能赢吗？”
一直看着灼热的亮光逐渐消散，天空也暗了下来，伴随着的是弹坑冷却后蒸腾出的漫天黑烟……
“半成品？不过这也够了吧？打赢这场混乱不堪的争斗。”
嘴里胡乱的呐呐自语，碧落不自觉的又出了神，抬起头看向天空中原本月亮所在方位，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最终在香烟烧到烟嘴，烫到手指的一瞬间，他回过了神。
“卧槽！烫死我了！混蛋，我在干嘛？啊啊啊啊！真是浪费啊！明明是最后一根烟，唉真特么晦气……”
迅速伸出满是老茧的左手将燃烧的烟头弹起，如同耍杂技般将烟掐灭。
随后又是习惯性的摸向床底，缓缓拖出床底磨损严重的作战靴。
这么久了，动静也挺大的，应该快来了吧？
上面的撤退通知。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缠着绷带的右手吃力地拉住鞋跟，最终把脚塞入了不知大了几号的鞋中。
“还是不怎么用得上力吗……”右手掌用力握了握，无论怎么试，就是始终无法握拳。
果不其然，刚穿好鞋，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就被从外向内的推开了一大半，昏暗黄褐色的老廊灯便洒了进来。
“上面刚刚下令，得撤出这片区域了，唉……”
男子带着浓厚的【弗徳利】偏乡口音，一脸胡渣。
“？你听到了吗？”见碧落不为所动，那人顺着光线，朝房间里看去。
而此时的碧落正对着碎了一半的玻璃镜子，不慌不忙的梳理着头发。
这是高科技战争带来的其中一个问题，大部分的【弗徳利】士兵因为长期作战，很少有空闲时间剪发。
也很少会有人带着刀，这种“不实用的东西”……
但就算如此，在大家乱发垂耳的长度，碧落及肩的发丝还是显得十分突兀，更何况碧落他还是少数还在战争中使用冷兵器的“顽固派”。
“知道了，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碧落摆了摆手示意尼克离开，也没回头看他，自顾自的蹲下了身体，低着头系起了刚刚因为自己硬拽出床底，而显得有些松散开的鞋带。
“渍，自己把控好时间。”尼克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
怀着对碧落的些许敬意，他并没有再过多的说些什么，选择安静的离开了房门口。
身为驻守军上尉的尼克，一向对命令和规定方面十分严苛，但这次，严苛的他居然放过了碧落。
而导致他放纵规矩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身后房间中的那个人，那个正低头系着鞋带，名为碧落的人……
曾在【趋黎广场】当着无数难民宣布要再一次拉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
也是为数不多，在经历那种事件过后，还自愿留在前线的家伙。
至此为国，愿意献出生命和这辈子……
这让本就在军旅出生，同时身为上尉的尼克，还是不得不对碧落这种人感到肃然起敬。
尼克摩挲着手中的《乌托邦》，确实，军队之中，规矩固然是“第一”。
但又有谁孰知，其实“国家”才是。
不得不说，那个梳头发的男人，他。
也算得上，这个腐败不堪的国家，还能苟延残存的最好的证明吧？！
英雄，说的或许就是这种人……
不过这个家伙真的是男人吗？胡思乱想的尼克翻了翻手里的资料。
表格上姓名、性别一栏，清清楚楚写着碧落、男这个三个大字。
他顿了顿，停下脚步思索了一番。
微张着的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最后打消了回去问问本人的这个念头，摇着头下了楼。
尼克才离开一会儿，破旧的洋楼下便陆陆续续的响起了驻扎部队收拾东西的声音。
紧接着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声和不是那么洪亮，或者说是萎靡的报数声。
听见楼下动静的碧落几乎并没有什么迟疑，背上作战包，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破碎镜面中自己苍白的精致面容。
随后便迅速地带上了房门，朝楼下的撤离集合点快步赶去。
这是郊区外的一栋二层平房，房屋虽然有些泛黄老旧，但好在房屋矮小不起眼。
屋前也有着一片不小的空地以及与空地相接的一望无际的树林。
这里虽不能被称得上什么舒适，但绝对是绝佳的部队驻扎撤离地点。
等碧落推开楼下大门出来时，屋前的空地早已站满了士兵，但此时大部分的，却正有气无力懒洋洋的按序报着数。
“371、372、373、374……”
“大声点！你们这群家伙！是晚上没有吃饱饭吗？！”似乎有点恨铁不成钢，身为上尉的尼克不耐烦的拉着嗓子大吼了几句。
“不用了，这里还有569个，算上上尉您一共是刚好整整的570人。”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姗姗来迟的碧落刚走到空地前，便得出了结果。
听到正队边缘传来的话语，尼克又是轻微的皱了皱眉头。
他的耳朵不聋，眼睛也不瞎，这段话明显是队伍边缘的碧落所讲，自己虽对他抱有敬意，但这依旧违反了军队的原则。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打破规则吗？！
“这报数的规矩不能打破，要是……”
“再不走，或许就快来不及了呢？”
碧落笑了笑，轻飘飘的话语硬是打断了尼克即将脱口的质疑。
显然是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打断话语，上尉他迟疑思考了片刻。
的确，眼下形势十分严峻，他掌握着这么多人的性命……
驻扎于30公里外的另一支残存部队，也早在半小时前便彻底断开了所有联系，即便是用尽办法也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只不过这件事极其隐晦，只有自己和通信兵知晓。
能这么从容说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的话。
他，又是从哪里知晓的？直觉？经验？还是他知道些什么内幕？！
这让尼克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个比他矮了两个头的'英雄'。
也正是因为碧落的这几句对话，空地上本就无力的报数声被截然打断。
同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向了刚刚和上尉顶嘴的“勇士”身上。
毕竟尼克还只是个中尉时，严格带队的“凶名”便早已远传。
但当大部分人看到碧落的瞬间，却都几乎不自觉的张开嘴，就这么吃愣住了。
敞亮的探照灯下，飘柔及腰的乌黑长发凌乱散落在背后，翠绿色的瞳仁，有些矮小的身材。
或许是因为没有梳洗，白瓷般细嫩的皮肤被硝烟略微熏黑。
脸上精致的五官和大部分【弗徳利】的传统女性不一样，半夹杂着【萨尔图】的异国的美女特色。
不难看出，碧落是个混血儿。
165左右的身高，虽身着作战裤，不过通过裤管也能看出藏于其中略显修长的双腿。
虽然没有刻意的打扮，显得有些糟乱，但绝对还是可以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中让人看一眼就沦陷。
此刻在不少人眼中，碧落美的仿佛像是坠落在战火中的天使……
不过可惜的是，好像是个AA？
对A让不少人回过了神，但这丝毫不影响让不少几个月没开过荤的士兵嚎叫起来。
“是女人！是女人！不对！是好漂亮的丫头！”
“不过为什么？咱们撤离的前线部队里会有娘们？”
“什么？娘们？！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会不知道？！”
“喂喂喂，你说会不会是上尉的……”
“不可能吧？！尼克那家伙的表情，明明就看上去一脸便秘……”
其中不少士兵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碧落，仿佛随时要将他“生吞活剥”，但此刻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很快，尼克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脸色铁青。
看得出来上尉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显然没想到，碧落这家伙一个人便扰乱了现场部队的秩序。
不过碧落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尼克身上。
更让碧落更感兴趣的是，有几个士兵虽看到他有些惊讶，但却还是笔直的站在原位。
625师和429师的人吗？！
【弗徳利】著名的两只狼虎师，居然还有残存……
碧落抬手揉了揉微微刺痛的太阳穴，内心却也有了些小小的惊讶。
好在这场因他而起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
来自尼克上尉的鸣枪，最终，终止了这一切嘈杂的议论声，队伍也跟着迅速恢复了原本该有的秩序。
用鸣枪的方式制止混乱，虽然确实很有用，不过也却彻底暴露了位置呢……
碧落暗想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现在家里中还好吗？【九朝议会】到底要不要去？
带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碧落的心思很快飘到了军队外。
“569……”
本还想听从碧落意见的尼克，因为刚刚引发的骚乱，固执的遵从了己见。
强制要求一众士兵有序的报完数。
只不过，结果就和碧落他刚刚所讲的人数一样，加上尼克刚好570人。
看着方阵边缘漫不经心，预知了结果的碧落，有些不甘的尼克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虽然身为上尉，但或许还是有些不理智……
报数结束的片刻，嗡嗡作响的军用卡车发动机与夹杂着柴油味的温热扑面而来，终将碧落远飘家乡的思绪拉了回来。
最近怎么自己老是走神呢？是没睡好吗？
看着众人慌忙地一个接着一个上了卡车，跟在最后的碧落，反而敏锐的转头看向了屋子正前方不远处的麦田。
这样，对面很快就会追上来的，自己要不要留下断后？
等等…
是有5个吗？笑死，根本打不赢！
留下来简直就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而且…还想再回去看看姐姐……
打消了原本的断后想法，起了私心的碧落轻身一跃，翻上了即将开走的最后一辆卡车。
伴随着燥热的引擎声，洋房的一切逐渐消失在了无风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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